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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林鳳衛大鬧如來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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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勁下來了,風一激便能入體寒,鳳衛裹緊大衣,也不想跟明芳古廢話——要告訴他事情還非得叫代忠出來整他,無非是覺得自己虧了,誰讓他自己頭腦不清拎不明白形勢、胡亂插手撒錢,還怪別人麽——鳳衛在街上一邊猥瑣地蜷縮著一邊催促:“有話快說,我不願再與你出來第二次。否則第三次再見我便是一抷黃土了。”

明芳古笑得有些肋骨疼:“你少誇張,今兒和榮璟打還扯了個平手,讓我如何信你?日後征兵我必向陛下舉薦你。”

鳳衛興致缺缺:“務必不要勞動本尊出那臥龍崗,我只想躬耕於南陽。”

如今的大趙,就算打仗贏了又如何?終究還是沒救的,又何必去浪費青春,看那辛大人岳將軍滿腔熱血一生忠烈,不過各自仿徨兩廂淒涼。

明芳古一臉不信:“你懂得如何拿鋤頭?怕是還沒鋤幾下,已然哭天喊地要回來做官了。都是養尊處優習慣的公子哥兒,平素喊喊出世、去道觀裏頭修行幾日也就罷了,真讓你這廝學陶淵明當那花之君子者也,行不通。”

鳳衛看著他果斷下結論的樣子,點點頭:“也是,我也不是那等為五鬥米折腰之人,想讓我出世,起碼得八鬥米。隱者皆如此,隱居只是價錢不夠,誰逃得出世俗去?若是當時之人給陶淵明或者李白三顧茅廬之遇,二者同樣會效仿諸葛亮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明芳古又好氣又好笑,他實在想不通林鳳衛那一套又一套離經叛道的理論從哪兒來的。這放在嚴酷一些的帝王,早殺得他一個親族都不剩。他也是有太後娘娘當靠山,才敢大言不慚,普通人家誰敢妄論國是?

明芳古轉念一想,也知道為何紅顏會青睞鳳衛,首先二人性子便是相近,同樣的古靈精怪,其次二人皆是有擔當之人。明芳古不用想都知道,若是真的讓林鳳衛掛帥出征,他肯定不輸給當年的蒙司。

明芳古的臉在他提著的那盞燈籠中忽隱忽現的燭火的映照下有些晦暗不明。自己到底還是少了一分魄力和擔當。輸得不冤枉。

明芳古仰天一笑:“也不瞞你了,你抽個時間,去郊外的如來寺,尋一個叫‘賴頭’的和尚。就說我叫你來的。屆時你便能知道一切了。”

林鳳衛無語地停下腳步瞪著明芳古。手在局促間很是想打他的模樣,他氣得發笑:“合著去如來寺便能的事你何必誤我一日?”

明芳古向後招招手,小廝將馬牽過來。明芳古上馬,在上頭壞笑:“近日心煩,讓林兄陪陪。”言訖,便對小廝使了個眼色,由著小廝拖著韁繩把自己連人帶馬拉走了,剩下鳳衛在後頭將眼睛瞇成一字形,把明芳古從頭嫌棄到腳。

鳳衛抱緊自己,帶著跟在後頭的於痕西,上馬慢慢踱回去,待他到家,紅顏已然在床上睡著了,一頭青絲在床上鋪了一片,雖然質量並不如何好,但看著十分妖嬌,鳳衛將她的頭發輕輕在手中攏起,堆在枕邊,自己脫了外衣躺在她身邊,不多時便進入夢鄉。

而另一處,榮璟馱著代忠回到任家,叩門之後鄧翔看見榮璟先是楞了許久,這才反應過來,招呼著榮璟進來。章氏、杭鐵河和古知梅都沒睡、單等著代忠回來,見他終於回來,剛迎上去,對上榮璟有些尷尬的笑容,都是一楞,一個個反而沒上去搭把手,任由榮璟獨自將代忠放在床上、就如之前還在任家之時一般,將代忠安置好,這才出來,對著一家子瞪著眼睛看他的,榮璟略略點點頭,正拔腿要走,章氏出聲了:“站住。”

榮璟比閉起眼。

早晚要來的,是自己一時糊塗,該如何便承受吧!

榮璟微微顫抖著轉過身來,頭低得能埋進胸裏去,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低沈恭敬:“夫人。”

章氏看著他,雖然滿心嫌棄,到底還是對阿赤揚揚下巴:“夜裏冷,穿著這個回去罷。”

榮璟接過阿赤遞給他的一件做工不甚精致的加厚衣裳,已然不是曾經受到的下人形制的賞賜了。榮璟眼裏一濕,其實之前他在府裏的待遇也不比少爺差多少,何況少爺還會偷偷補貼他,外頭對他的歧視他不該將不甘和怒氣轉嫁到任家。

榮璟跪下,伏地痛哭:“夫人!”

章氏眉頭微皺:“罷了,就當你年少輕狂,但以後還請少來拜訪,我心裏頭仍舊不舒服得很。夜深了,還是快回去罷,如今你也有了妻兒,莫讓他們擔心。”

榮璟又對著章氏叩了兩個頭,這才披著衣服回去了,鄧翔還送了他一段。榮璟歸去,關靈知道他和舊人在一起,但也沒說什麽。關家雖然一直在謀求一家獨大,但似乎很是行不通,如若能多些支持還是不錯的。

榮璟很是寶貝地將章氏給他的衣裳放進衣櫃裏保存起來,回來看著搖籃裏熟睡的孩子,伸手撫了撫她沈靜的睡顏,一直以來以嚴肅僵硬示人的臉顯出慈愛和溫柔,含笑的容顏讓他在燈下頗讓人心動,他的大手被小孩子攥住,小小嫩嫩的手還沒他一根指頭大。

關靈在他身邊望著這對父女,臉上的笑說不上是幸福還是沈思。對自己,他從未如此溫柔,雖是琴瑟和諧,但總感覺走不進他內心深處,他的心裏,藏著太多算計和隱瞞。縱使自己一見傾心不顧一切嫁給他,還是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或許,是自己太貪心?

榮璟親了親女兒,擡頭看她,一雙靜靜地眼滿是閃亮:“她越發像你了。”榮璟拿鼻尖蹭女兒的鼻尖:“長大之後必然也是一個聰慧大方的美人。”

關靈的手搭上他的後背:“你可曾想過給她起個名字?”

榮璟一僵。

名字,他怎麽可能沒想過?只是人靠關家生活。他不敢自作主張,更何況,那個名字,說出來關靈就什麽都知道了,他不願意再傷害那個人。

榮璟臉上浮出敷衍和慌張掩飾的笑:“吾乃一介莽夫,不通文墨,還是夫人來罷,夫人起的名字都是好名字。”

關靈臉上有一絲失望,她知道榮璟怕她,可她要的是真心不是敬畏。她頹然收回手。榮璟感到她的不對勁,也直起身看她,卻說不出什麽好話哄她,只能不知所措地看著她。

關靈看著他和女兒緊緊相牽的手。咬咬唇。下定決心:“你那些事別以為我不曉得。我是看不上她的,我只問你,你如今心裏。是我、還是她?”

榮璟為難而震驚地逃避著她倔強的眼神。他該怎麽回答?說心中戀慕夫人,卻好像一直在試圖證明紅顏選擇別人是有眼無珠;說喜歡紅顏,卻又比不上夫人和這個攥著他手的女娃娃。榮璟急的一頭汗,想說什麽,終究還是選擇閉嘴。

關靈見他不語,嘆口氣:“若非我堅持,真要放棄你了。”

榮璟心虛地看著關靈,伸手拉住關靈的手,頭垂得很低。

關靈捧住他的臉:“日後不許再想她,就算想,也不能讓我看出來,否則我不讓她好過。”

榮璟反應遲緩地應了一聲。

關靈無奈地松開手:“想給孩子什麽名字就說罷。”

榮璟偷看了關靈一眼,關靈給予肯定地點點頭,榮璟這才遲疑地念了一個名字、聲音小得幾乎聽不清:“紅纓……”

關靈忍不住笑:“夠難聽的,不知她長大後會否嫌棄這個名字?”

榮璟憨憨的笑著,瞄著妻子的大度和女兒安靜的睡顏,他突然覺得,一個名字似乎就還夠了自己這些年的執著。

至於翌日榮璟因為給女兒起了這個名字被關炅瞪了好幾眼,卻意外地讓夫妻關系更加和諧了。

又是一早上起來,鳳衛早早就起來洗漱穿衣,紅顏驚訝地看著如此積極的鳳衛,急忙去開了門出去看了好幾眼才回來。

鳳衛一邊忙一邊叫:“穿好了再出去,晨寒可怖。”

紅顏一臉看怪物的神情:“今兒是天上下紅雨了還是日頭打西邊出來了?平素日曬三竿才舍得起來去上工之人居然大早兒便忙著出去?”

鳳衛抱怨道:“還不是那個明芳古,昨兒誆我一日,卻讓我自己去如來寺找人要說法,下回再見到他我得狠狠啐他。”

“去如來寺啊……”紅顏聽著能出去,心思便活絡起來。她好久都未曾出門,只關在家裏和婆母大眼瞪小眼。看著鳳衛的樣子也是要在路上吃飯的,她還未曾見過臨安的早市呢。

紅顏過去纏住鳳衛的手臂:“我也要去。”

“你去做什麽?”鳳衛道,“說是去如來寺見人,指不定還會去哪,要是去什麽臟地方,我不願意你跟著冒險。”

紅顏纏緊他的手臂:“我就要去!”

鳳衛望著她堅定的眼睛,最終還是敗下陣來、無法狠心:“好,不過你不能這麽去。”

紅顏松開手,莞爾一笑:“我知道了,又不是沒出去過。”說著便飄也似的往屏風那頭去,嫵媚的樣子把鳳衛的魂都勾過去,鳳衛躡手躡腳往屏風後頭去,卻正好撞上從屏風後頭轉出來的紅顏。紅顏豈會不知他打什麽主意?一手靠在屏風上,一邊一臉捉賊捉到了的了然地瞪著鳳衛,鳳衛嘻嘻一笑:

“夫人甚是英姿颯爽!”

紅顏冷哼一聲,拿扇子挑起鳳衛的下巴:“少說漂亮話。”

鳳衛牽住紅顏的手,拖著她往外去。潘氏原本等著紅顏來蹭飯,因此整個人都懶洋洋的,但又不想再紅顏面前失了顏色,因此每日打扮繁覆,今兒特地換了一件新衣裳,只為顯擺給她看,等了半日,林玕都顫顫巍巍自己吃完了,紅顏還不來,潘氏便著人去問,這才知道一大早夫妻倆便出門不知去哪兒了,氣得潘氏當即便狠扒了幾口飯。

而林氏夫婦來到如來寺,見如來寺人山人海,鳳衛忍不住慨嘆:“佛道之爭自漢以來尤盛,如今佛教壓了道教去,眾人沈溺因果之說,不肯自強修行,倒像道家非我中原之物、甚是奇怪。”

鳳衛問紅顏:“你祖父是愛道的?”

紅顏點點頭:“如今還在觀子裏掛著道士之名,私底下販賣五石散來著。”

鳳衛嗤笑著搖搖頭:“人心不古。”

紅顏知道自己這一家沒什麽好東西,但聽鳳衛清高心裏頭還是有些過意不去。

鳳衛深吸口氣,對著廟裏大叫:“‘賴頭’出來!”

闔廟之人全部盯著中氣十足、昂首挺胸如一只雄雞般的鳳衛看,紅顏羞地躲在鳳衛身後不肯擡頭,只想找條地縫鉆。

鳳衛見沒人答應,上前拿了一個大木魚,一行敲一行念:“急急如律令,‘賴頭’速速現行!”

紅顏想笑又想哭。鳳衛這樣挑戰佛家真的好嗎?

廟裏的大和尚急忙上前阻止,鳳衛只管高聲叫著,木魚敲個不停,終於從偏廂出來一個賴頭和尚,衣衫散亂,對著鳳衛作揖:“我的老爺,您可莫鬧了,‘賴頭’來了。”

鳳衛睨了他一眼,發出輕微的哼聲。

跟老子擺譜,想得美。這次第一鬧,估計他在廟裏也要受罰。

鳳衛將木魚塞給大和尚,雙手負於身後,下巴一揚,像一只高傲的孔雀:“帶路!”

賴頭陪著笑臉:“您是哪位老爺托來的?我受施主囑咐多,還望老爺容諒。”

紅顏挑挑眉。

哪裏是受囑咐多,是害怕帶錯鏢,惹禍上身。

鳳衛看也不看他,望著門外朗朗乾坤,如同棲息在梧桐樹上居高臨下俯視蒼生的鳳凰:“寧聖林木盛,坤寧禦下嚴,如繪兩朝輝,今住明金貴——你只念著頭尾兩句便是了。”

賴頭和尚一念叨,便知來人是太後親弟林鳳衛,是受了明小公子指點來的,連忙笑若蓮花,身子彎得幾乎和塵土貼在一起。林鳳衛享受著眾目睽睽的註視,大踏步跟著賴頭和尚往外走,紅顏咳嗽一聲,也急忙跟上。

陳年往事,即將揭開塵封的面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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